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那冰凉的触觉就像我心中的哀痛,温柔而悠长,仿佛永远不能停歇。
很遗憾,我们没有在混乱的战阵中找到卡尔森的尸体,但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他的双手剑。那剑锋已经开始被血迹锈蚀,不再像当它在它的主人手中时那么明亮犀利。失去了挥舞它的战士,那也不过是一柄砍出了缺口的重剑而已。
这柄剑代替了他的主人,安静地躺在一口特制的棺材里。弗莱德、我、达克拉、雷利、罗迪克和罗尔六个人分别抓住这棺材上的把手,向那块墓地走去。
我们来送我们的长官最后一程。
在卡尔森的墓地前,树着一座长剑模样的墓碑,这是达克拉花了整整七天时间亲手完成的最精美的作品,但他如果能够选择,他情愿永远没有做过这么精美的墓碑,因为在这之下长眠的,是他不愿失去的尊敬的人。
在卡尔森的坟墓之后,是大片的在战斗中牺牲的士兵的坟墓。他们有的还可以查出身份,有的人的名姓就再也不为人知。无论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得是否勇敢,现在,他们都有理由在这里接受未亡者的悼念。我们的后辈要悼念的,并非是某人的音容笑貌,而是这场残酷的战争本身。
五千名士兵排列在目的前,和自己的战友道别。和那些躺在坟墓中无法再站起的人们相比,他们是幸运的。他们的队列整齐肃静,安静得甚至听不到一丝呼吸声。这说明他们已经不再是由一群杂牌军组合成的乌合之众,他们经历过沙场鲜血和战斗的磨砺,是一群真正的士兵,勇敢的军人。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我们的战友。”当一切结束,弗莱德站在队伍之前,用他充满情感的声音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他的身体还很虚弱,面孔在雨中更显苍白,但双目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米莉娅试图将一把雨伞撑开在他头顶,但被他执意拒绝了。
“在他们中,有一个人我想单独提起,那就是卡尔斯蒂安封道森爵士。他曾经是我们的长官,你们中的大多数也曾见过他。对于我来说,他是我的老师,教会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军人。”随着他的话语,我们这些曾经和卡尔森一起战斗过的人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泪。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红焰在普瓦洛和埃里奥特的搀扶下来到这里,向救了他性命的、令人尊敬的勇士致敬。
“在很久以前,我的长官曾经对我讲过一句话:每一个战士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保护他们,这是身为一个军官的职责。他正是这样做的,所以……所以,我们还活着,站在这里……”弗莱德红着眼圈,声音因颤抖而失去控制,很长时间才将心情平复下来,继续说道:
“可就在不久前,他又告诉我一句更重要的话,用他的生命。他说:如果一个军人一定要牺牲,那就要得到他的价值。”
“在这里长眠的每一个人……”弗莱德的手指向墓地之中,“他们都获得了比他们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荣耀、胜利、骄傲……对于死去的战士而言,这些远比他们失去的生命更有价值。他们得到了一个懦夫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尊严!”
“让我们……”
细雨,滴上枝桠,枝桠痛苦地回响……
“永远……”
一片叶,经不住雨水的催逼,惊悸地飘零……
“怀念他们……”
我看得见,那朵落叶上的颜色,是碧绿的一片……
“解散。”
那是一片,提前离去的生命。
第七卷:远扬 第五十五章 与普瓦洛共度良宵
这世界真是奇妙啊。
就在几年以前,我还在这样的酒馆里,以一个酒保的身份去招待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冒险者。在我的想象中,他们的世界惊险刺激,从不缺少危险和乐趣。尽管我不怎么认同这样的生活方式,但我依然认为他们是些不寻常的了不起的人。
短短几年,时间走过一个轮回,打扮成冒险者的我以客人的身份坐在酒馆中,承受着年轻酒保尊敬和羡慕的眼光。这个年轻的孩子大概也把我当成那种了不起的人了,我想。回想起当初的心情,我有些哭笑不得——谁知道那时候我是否也把一些像我一样平庸的人看做英雄呢?
所谓的英雄,大概只是出现在那些不了解他们的人的眼中吧。
……
自从弗莱德赢得了第二次森图里亚会战——当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我们慷慨的国王陛下急不可耐地将这份荣誉强行塞到了他的手中,并将这当作自己的武功大肆宣扬——之后,第九军团成为了德兰麦亚王牌军的代名词。弗莱德的地位得到了大幅的提升,成为了国中举足轻重的将领——尽管他依旧不受官僚们的欢迎——并获得了一些特殊的优待,比如说:在一定范围内享有独立的军用物资采买权。这些好处自然毫无保留地变成了恩里克商会的年轻会长休恩恩里克的帐户上令人眼红的利润。
我真的想知道休恩是如何做买卖的:他每次都能以远低于军购统一价的优惠向我们提供物资,而质量却总是比军需处那帮喜欢卡人脖子的家伙“赏赐”的破烂货好的多。有一次当我终于忍不住问起他的时候,他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知道那帮吃人连渣都不吐的吸血鬼每年贪污的钱财是多少吗?”
我想我明白了。
除了后勤保障,我们还从休恩那里得到了不少有趣的消息,大到温斯顿近期的军力调动,小到温斯顿军事总长若列尔公爵的第三个情妇喜欢什么花边的情调内衣。让这家伙去做商人实在是德兰麦亚谍报部门的损失,他总是能够从各国之间的贸易和运输通路的运行情况中分析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当然,这“有价值的东西”不包括当下流行的女士内衣款式。
在那次战役之后,温斯顿人龟缩在晨曦河南岸的达沃城中,没有再挑起大规模的战事,可双方之间小规模的骚扰战斗一直没有停歇。三、五百人的温斯顿骑兵编队屡屡出现在森图里亚平原上的小村镇中,用威逼和恐吓将战争的恐惧在德兰麦亚的国土上散播。有时候他们也会遇到德兰麦亚的伏兵,吃点苦头,抛下几具尸体。这样的战斗令人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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