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洵美忽然脸色一变:
“如果是强盗案,恐怕要判死罪,必须要移往刑部去。这件事若是移交刑部就不好控制了。对他们对我们都是这样。只怕他们也打算着让程大夫在牢里‘暴病而亡’呐!”
“到现在他还没有‘暴病而亡’,胜算就有了七成。”三秀道,“洵美,我想见都达鲁花赤老爷。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这个不难。只是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他看一出戏。”三秀道。
“这就难了。他们蒙古人很少看戏。”
“放心吧。我们只说是变戏法。我家大师兄经常在那里往来。”
临走时候,洵美的表情轻松了不少。顽笑了一阵,她又央瓶娘唱个曲儿。三秀看见瓶娘毫无心思,就对洵美道:“等救出了程笑卿,我俩就给你单独开个堂会。”
瓶娘不便出门,洵美就和瓶娘道了别,让三秀送她到院门口。
此时已经近午了。院子里的槐树影子层层叠叠,映着金黄的斑点,好像鲤鱼的金鳞闪耀。
洵美忽然站住了脚步。
“说到强盗的事,我十岁那次才是真险。我们订了船过江,临路了,船家却把船调错了,我们也就将错就错过了江。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只船遭了殃,恐怕是我们之前衣装太招摇,给盯上了,船上的男女老幼一个没剩,听说只是个民间的剧团。”
三秀的神情严肃了。
“那就是瓶娘的故事。”
洵美沉默了。
一阵微风吹过。世界霎时间一片寂静了。良久。
两人一直走到院子门外。洵美的家奴把白马牵来,洵美翻身上马,握着缰绳,向三秀道:
“你托我告诉她。救命之恩,我陶洵美这辈子是不会忘记的。”
“我想,她并不会觉得她救了你的命。”三秀说。
☆、第 12 章
天气晴好。
一顶宝蓝色四面金线绣着衔花飞禽的大轿子,从熙熙攘攘的闹市转入肃静无声的一片区域。这里是京中达官贵人的居所,街道较别处更为宽敞,便于马匹出入。一条大路进来只有两户人家,分列东西,总不见门。两畔围墙里皆有不知从哪里移来的参天大树,枝叶遮蔽住了街道,益发显得寂静,甚至有几分阴森。
终于,前面看见了一扇朝西的偏门。为首的打了招呼,便指挥轿夫们抬了进去。一声“落——轿——”,那轿子便四平八稳地摆在了地上。打起轿帘,只见两位丽人携手而出,正是洵美与三秀。
洵美是一身富贵人家的家常衣服,而三秀已经把准备的行头都妆饰停当了。
这里便是都达鲁花赤府,接引的人还没来。三秀用余光向四方仔细观察了一番,听得里面隐隐有歌吹之声,果然是正在家宴。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哥哥正在里面,他自会照应你。这轿我就留下了,一会儿你随意差遣。”洵美道。
“那你如何回去?”
“我的马就在街口不远处寄存着。——你事事多加小心。”
洵美才走不一会儿,一个矮个子蒙古人便来了。看打扮是仆从,态度也和气,但毕竟是蒙古人,三秀也就十分客气。来者说了几句有些笨拙的汉话,就领着三秀,曲曲折折沿着廊走着,走向远处的歌乐声。
一路走来,三秀不禁益发惊异了。方才在落轿的地方便觉得此处的布景十分熟悉,待到往深处走,竟有几分汉家庭院的样子,只是一勾一画,更加清新大气。汉人的杂剧,他大概也能看上两眼。只是杂剧毕竟源自民间,即便搁在前朝也是不入流的东西,不知他们会不会嫌三秀演得粗陋。三秀的心中又不安起来。
三秀一路走着,歌吹之声越来越近。或许是她的衣裳妆容太奇特,让远远回廊上几个正奔逐游戏的女子看见了,放出健康饱满的笑声。三秀不禁想起了瓶娘。她们是动,瓶娘是静,却都是一味的天然。不知她们是家眷还是使女,三秀也就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装作没有看见,就这样到了一间临水的楼阁前。已经能闻见楼阁上的酒香了。
“变戏法不是那位小伙子么,怎么来的是个女人?”
都达鲁花赤老爷问道。他同时带有骑射民族的剽悍,和身为高官应有的风仪,容貌十分威严。他此时已经饮了不少酒,头脑却还清醒,汉话十分标准。三秀不禁有些紧张。
“禀大人,师兄身体偶恙……”
三秀还没说完,都达鲁花赤老爷便点一点头,挥挥手让她下去。三秀心中打鼓,忽然看见座中一位汉人打扮的男子正示意自己稍等片刻,知是洵美的兄长,遂向都达鲁花赤老爷施了一礼,退到了宴席边上的角落里,与乐人们呆在一处。酒过三巡,方有人重新引三秀上前。
“这次是什么?报上来。”
“禀大人,是杂剧。”三秀说着,便将写了戏名的簿子递了上去。
“哦?”都达鲁花赤老爷微微扬了扬眉毛。
边上陶家的兄长连忙道:“她就是新近京中出了名的妆旦色,林三秀。”
“这倒是难得。点戏就免了,拣擅长的小唱一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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