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她!”青年人的眼睛里放出光来,“我那时就道她名字起得极好。‘三秀’都是寻常字眼,姓的却巧,她偏是姓林。莫非是泉州人氏?官话说的又好。《楚辞》上说:采三秀于芳林兮……”
中年人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兴致缺缺,不等那年轻人说完,就道:
“只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青年人哑然。不一会儿,他又问中年人这《彤管记》讲的是什么。中年人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听到的传闻讲给了他。末了,又道:
“已经改成了话本,这几天正在茶楼里讲呢。”
青年人有些不解:
“既然大家都知道这故事了,为何还来看?”
“这你就不懂了……”
青年人还想询问下去,那中年人却抬眼往远处一看,立时就定住不动了,不由得面带喜色:“林三秀出来了!”
青年人也不免往那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面上傅粉,头戴方巾的俊美“少年”正微笑着向众人拱手致意,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实是人中龙凤。这一身的书生打扮,自然就是《彤管记》里的陆言卿。
“可惜了。”那中年人摇头道。
青年人心想,那中年人所说的“可惜”,必定是指三秀遭遇的望门寡。陶家二公子的横死,在京里也是一件大新闻。这才不到半年,林三秀又重新登台,于一般人家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是一个伶人生命中最璀璨的年华只有短短十年,本就不该遵守那些陈腐规矩。
青年人正自顾自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虽然是很短一段时间的传闻,但似乎还是有必要来确证一下。他不由得又转向那中年男子,隐约含糊地发问:
“听说她与陶家小姐……”
中年男子斜睨过眼睛来:
“你怎么看?”
“我想……这大概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吧。坊间传闻,不可尽信。”青年人自信道。
“是真的。”中年人苦笑道。
青年人有些诧异。
他不由得又望了一眼台上的林三秀。
此时,林三秀已经结束了向看官们的致意,施施然一转身,向他这边回眸一笑。那一笑,青年人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跟着她走了,连身体也飘了起来。
之前那中年人见青年人这样,笑了。
“你看,”那中年人道,“世间有这样的一个人,只怕无论男女,都难免生出恋慕之心吧。”
三秀绕到了后台。祝双成正一个人对着镜子化妆。她从镜里看见三秀的扮相,先是一惊,随即默然低了头。
“双成,你不后悔么?”
“不后悔。能演洵美——不——能演悦娘,是我的福气。”
三秀和双成相视一笑。
过一会儿,双成脸上又有些忧虑。
“你说,不花他真的会来么?”双成问。
“我事先让人把故事编成了话本,在各个酒楼茶座里讲唱。他常看杂剧,听说了这故事,焉有不来看之理。他若是看了这戏,散场后一定会来找我。”
“那,他来了以后,你怎么办?”
三秀没有回答,眼睛凝望着后台里不存在的远方,忽变得非常冰冷。双成看着她,一时间觉得她和程笑卿部分重叠了,就仿佛程笑卿来复仇的冤魂附了身。双成心里一凉,担心三秀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却又不知道当说什么。
双成妆饰毕了。剩下三秀还留在后台。
瓶娘默不作声地坐在角落的轮椅上望着她。她已不能上台,今日是一个看客的身份,但也煞有介事地打扮了自己一番,似在为三秀壮行。
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别的话语。三秀一看见她的眼神便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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