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三秀看着手里的银钱,实不舍得花去乘车。缓了一阵,才试着走了几步。
但脑袋已经沉沉。脚步也如同将倒的陀螺了。
——我林三秀,今日是要醉死在路边么?
“哟。采芝老板!”
三秀虽是醉了,但一听见,就知道来者是谁。这世上能这样叫她的只有一个人。
果然,是新近被小王爷不花捧红的文人赵希夷,正从楼上得意洋洋地走下来。三秀这“采芝”的号,就是他以前起的。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赵希夷身上的袍子已经换了式样,脸上的笑容也比往昔不同。以前只是个豪门里乞食的清客,现如今,已是小王爷青眼的座上宾。他见到三秀,便亲近起来。“世事无常,我赵某人如今的境遇,和你林老板真是掉了个个儿啊!哎哎!只可惜笑卿好友已经故去,不能与我共享此时荣光。看你没有人同路,这怎么成,我送你一送吧。咦,这包里怎么那么沉——银子?这么沉怎么拿。小二,还不快拿去兑了!再招辆车子。我要送林老板回去。”
说毕往小二手里丢了几枚大钱。小二脸上立即堆满了笑,点头哈腰地接了包袱。
三秀见赵希夷志得意满的模样,心里就有些嫌意。及听到他说到程笑卿的惨死,心中更加怒火。然而她已经醉了,行动也迟钝起来,转眼就被赵希夷拖上了车。
反抗不成,三秀只好咒骂:
“……走狗。”
赵希夷一听有些愕然,过了一会儿,不怒反笑:
“你是误解我了。我不过是把蒙古人的钱,重新又赚回自己人口袋里。他们占了我们的花花江山,我辈为了活命,从他们那里捞钱,又有什么不对?他们自己蠢得要命,我们表面奉承几句,他们就乐得给钱,嘿嘿。谁都是为了自己活着,不饿肚子是第一要紧。你看我,现在,要车子有车子,要女人有女人,谁出的?还不是他们傻呵呵交出来的!你班里的事情,满城都知道了。你以为自己是英雄,别人看来就是狗熊。”
三秀听了,心里冷笑,嘴上说道:“你还真是聪明人。”
赵希夷又嘿嘿一笑:
“你也明事理。不如这样,我最近想弄一台戏,就找你们班吧。要是你爹不乐意,那就只借你一个。说起来,程笑卿虽死了,留下的戏,应该不止《彤管记》一本吧?笑卿老友实在是才高八斗,我亦十分佩服。可惜他的戏已经禁了,今后人是再也看不到了。你看这样如何,你把他的遗稿给我,我稍微改动一点,挂上我的名。这样普天下的人就又能看到笑卿老友的戏了。何如?”
见三秀没有反应,赵希夷以为三秀还在考虑,就笑了笑,又道:
“你可知道小王爷何以这样重我?别人都说是因为我的戏,我这人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若是笑卿老友在世,我绝没有今天。不瞒你说,我这富贵,全是从笑卿老友那里来的。”
三秀心里很奇怪。赵希夷也压低了声音:
“说出来怕没有几个信的:小王爷,他不能人道。”
这事,三秀早就知道了。她装作不知,道:“竟有此事?”
“一年前,我和笑卿,还有别的几个人,在陶小姐家雅集。笑卿喝得醉了,说起一种药,叫做‘玉女金丹’,乃是素女传与黄帝的。别人都当是醉后的笑话,我却有心记下了。后来听说小王爷不能人道,我也大为震惊。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何以四处掳掠女子?后来我听说了那些活下来的女子手足摧折的情状,就知道,他不过是在那些女子身上,发泄自己不能人道的怒火罢了。与其让他这样为害四方的良家女子,不如就把这药给他,治了他的病根吧。没想到,嘿,他不但赏赐了我,还真的变安分了,整个变了个人。”
三秀听他说到“不如就把这药给他”时,心中就全凉了,忍不住问:“那陶小姐……”
“陶小姐?”赵希夷有些困惑,随后恍然大悟,“啊,你是说陶老板的女儿?哈哈,我虽不曾见过她,不过这些天在王府走动,也听说了一些。现在不花待她不比过去,那是极好极好的,恨不得竭尽全天下的宠爱供奉着她,爱得死去活来。王府下人都说,等她一生了儿子,就封做小王妃,也不管她是汉人了。等小王爷做了赵王,小王妃就是赵王妃了,啧啧。我还真是做了件替汉人扬眉吐气的大好事。”
“我要下车。”
“什么?”赵希夷问。
三秀忍住眼里的泪水:
“我要下车!!!”
“师姐回来了!”呼声划破夜晚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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