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响亮的一问一答,吸引来了在场的所有目光。成了焦点的吕叔,指着手里还剩的一牙儿瓜说:“水牛,你比画比画老虎是咋玩哩,这一牙儿还给你吃。”
水牛很痛快地抹拉一下嘴,分别扮演两个角色,绘声绘色地作了一番精彩的表演,逗得全场的人捧腹大笑不止……
水牛的妈——火头婶可不是省油灯。她挤眉弄眼地串联了几个帮手,瞅了个空子,一齐下手把吕叔撂倒在地,捂着吕叔的眼睛,照吕叔的头脸、嘴巴挤了一通奶水。火头婶连声质问:“瞎驴,还赖不赖?下一回再敢赖,把蛋给你择了,扔到恩公河里喂鱼!”
恩公祠一百多户人家。细细的恩公河,绕村而过,与外壤衔接。一声鸡啼狗叫,回旋荡漾,如同来自遥远的天际。
儿时的恩公祠小学,就安在莲花山教堂里。逢晴天上课,日头便从房顶残洞里,泻下一柱柱金光,将墙上的一幅幅圣画染亮。这些基督像、圣母像、天使飞天像,总让我上课时还想入非非,心旷神怡。
整天和我在一块儿恋蛋蛋的是水牛和狗子。
每年盛夏酷暑,我们都脱得浑身上下不挂一丝儿线,如同三条光溜溜的泥鳅。在瓜园填饱了,就捧着小鼓样的肚皮,鸭行鹅步到恩公河,一个猛子扎进去。打完水仗,觉得肚子泡瘪了,再爬上来,朝湿漉漉的屁股一阵猛拍,并随着拍打的节奏齐声高喊:
30.种瓜得瓜(2)
拍,拍,拍麻秆,
你哩不干俺哩干。
你哩不干发老痫(发疟疾),
俺哩干了怪舒坦。
拍干了,拍舒坦了,拍尽兴了,再返回瓜园,进行新一轮的扫荡。水牛的个头儿大,不仅吃得多,而且有窍门。他能成晌不住气地抱住西瓜啃,上边吃着,下边哩哩啦啦地尿着,一如没有关严的水龙头。他的这般能耐,让我和狗子眼气得不行。水牛泄露天机说:“吃瓜前闭着气喝一大碗盐水就成了。”
我们一试果然管用。有了这绝活儿,我们就不愁肚子盛不下。泡完恩公河,在瓜地找个阴凉处一坐,上边是三张大肆啃嚼的嘴巴,下边是哗啦啦的水龙头。过足了瓜瘾后,水牛才说:“这绝活是吕叔教的。”
首先是托吕叔的福,再加上土质尤其适合种瓜。种出的瓜不仅形正、质优,而且味道极佳。于是恩公祠不种瓜则已,一种则声名远播。先甜了莲池镇,又甜了莲花山县,接着在莲州地区也有了名气。
恩公祠几乎成了甜瓜的代名词。
甜瓜光甜是很难有名的,原因是众口难调一人一个口味,恩公祠的甜瓜就是沾了品种、品位、品格齐全的光。爱吃脆甜的有黄金瓜、王海瓜和牛角蜜,爱吃面的有老面头,爱吃香的有芝麻瓤……
黄金瓜金黄发亮,没有一丝杂色,个头大且圆,皮厚耐存放,放到冬天不坏,满屋子都是香气和甜味儿,整个一个蜜世界。削皮后,露出粉红色的厚肉,那瓜肉由皮上的青绿色向粉红色过渡,看着就赏心悦目。而且那瓜肉耐咀嚼,汁啊水的满嘴流溢,越嚼越有味儿,那美味直叫人舍不得咽下,含糖样在嘴里慢慢地融化。
王海瓜玲珑剔透,底色为浅绿间以墨绿竖花道,皮极薄,肉莹白,酥脆。用手捧着觉得那汁水会破皮涌出,顺着指缝流淌,吃它时一般都舍不得去皮。
牛角蜜是入谱的上乘货色,色泽纷杂,形状如同弯弯的牛角。凡瓜果,大家都通晓“歪瓜正枣疙瘩梨”之说。牛角蜜闻起来醇香浓厚,香得叫人闭气,吃起来蜜甜,甜得叫人起腻。
老面头味道纯正,长到九成时皮就开始翘裂,十成熟时皮便翘裂成鱼鳞状,摘下后吃时需将皮一片片地揭去,肉质如同粉白的面沙包,稍有动静就簌簌地往下掉渣儿。牙口不好,肠胃不好的老人尤为喜爱。吃老面头性急不行,武吃不得,要文吃,就是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嘴慢慢地品尝,否则会堵噎喉咙,让你瞪眼伸脖哏哏地倒抽气。传说有一只饿极了的大黄狗溜进瓜地,受不住老面头香味的诱惑,张嘴吞了一口,咽到嗓子眼下不去了,吐又吐不出,竟被活活地噎死了,所谓“噎死狗的面甜瓜”之说即源于此。
芝麻瓤瓜肉美,瓤更美,一刀切开,吮去附在瓤上的一层薄膜,便是稀溜溜的瓤,蜜汁样的甜,瓤中的籽儿呈紫红色,形同芝麻,且比芝麻香。还去蒜味儿,除口臭,吃过芝麻瓤半天过去,仍有余香在口,令人回味无穷。更妙的是,芝麻瓤性情平和,其籽儿还可入药,治小儿食积,因香味独特,小儿爱吃,也就免了大人的喂药之难,更让人喜爱。
就是因为这些个甜瓜悄无声息地勾着我儿时的魂,长大后我谋生在外,每逢瓜季,都要从老远的外地往老家踅摸。
31.禁园(1)
公元20世纪50年代末
恩公祠的老少爷们儿连续过了两年瓜瘾。开始敞开吃时,水牛、狗子和我都吃得当场哇哇地往外倒,胃肠控净了,再重新吃。吃得开心极了,痛快极了,都快吃伤了。
到了第三年瓜季,吕叔一掉屁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木牌子竖在了瓜园边上,上面写着:严禁进入瓜地,违者罚款。
吕叔的处世原则是,吃水不忘掘井人,幸福不忘共产党。于是恩公祠的瓜就盖着红纸,被送到了镇委镇政府,送到了县委县政府,还送到了地委行署。要不是碍于交通不便,吕叔还真动了让省长省委书记、党中央毛主席也品尝一下恩公祠瓜的念头。
吕叔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结果是:一张二指宽的条子批下来了,要恩公祠保证供应五万斤瓜,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吕叔查了查棵数,算了算账,把这一季儿的瓜全交上去,才能勉强凑够任务数。吕叔在大会上讲小会上说,上级的任务咱得完成,咱自己吃不吃都中,恁些年不吃不也过了?吃了也不见得多长一块肉,国家建设是大事。
从木牌子竖起的那天起,吕叔就把铺盖卷儿搬到瓜庵里了。
水牛、狗子和我无论如何也抗拒不了瓜香的诱惑,几次试图坏一坏规矩,谁知还没有踩到瓜地的边儿,吕叔铜锣一样的嗓门就响开了。
白天不行,我们就把偷袭的时间改在晚上。鬼知道吕叔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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