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芰微微凑近了些,瞄着信纸:
“沈大人在信中说的么?若真是如此,不如令钟太守……”
“不,”姜孚打断他,“老师未在信中提到自己。”
“但鹿慈英的身份,及慈英教内部的教义及结构等,都已经明了了。”
安芰小心奉承:
“沈大人真是神速,文州州府四五年未成之事,竟一两月就做成了。”
小皇帝却毫无喜悦的表情,只是将那信纸翻了又翻,展了又展,像是要从字里面再看出字来。
然而刨却凝练严肃的正文,信首信尾也不过几句合乎臣子之礼的客套而已,再没有别的内容。
老师为什么不写些私事呢?
文州如何,他如何,皪山上住的可习惯……离京时老师病的严重,如今好些了么?
虽然信中只说血字是为了加急,别无他意;可是既用了血,本人又怎么会好?
他一恍惚,就好像又看见上元夜老师咳着血请罪的模样,指缝里领子里尽是殷红,好像下一刻就要脱力倒下。
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这样让他担心呢……?
难道是那些人不让他写吗?
宗室的身份可说,教义可解,怎么会苛刻到不让他知道老师的近况?
姜孚是不愿信的,可只有一种可能解释的通:
是老师自己不肯写。
他心烦意乱,从信纸中抽出三四张来,递给安芰,叫他去抄录几份传给几个紧要的大臣。
安芰领命下去了,留小皇帝一个人坐在原地。
姜孚今年只十五岁,在平常人家还是亲长溺爱的年纪;
本该与兄弟姊妹交游嬉戏,与好友弄花走马,无忧无虑度过这段日子。
可他却只能日复一日地装着少年老成,换来别人那两句“有先帝之风”,;
好把这阶下千百人都稳稳当当地捆在已成的秩序里各司其职,不至于因为他年少就生出异心。
父皇去的早,母后随着去了,他身边空落落的,只剩下一个老师。
而老师竟也狠心离开了,千里迢迢跑去将自己押作前朝余孽的人质,只为换来这几张纸。
小皇帝抑住鼻尖的酸楚,抬袖狠狠抹掉眼角泪水。
若他不是如此无能就好了。
若他能有些手段,能做些事,就不必眼见着那些人攻讦老师而毫无干涉的能力;
也不必在老师放弃一切抵抗顺水推舟往文州去时,只做两句无力的挽留。
更不必在老师捏着他的手为那份圣旨盖印时痛哭失声。
他过了软弱的年纪,只是不明白,都说他贵为天下的主宰,为什么竟连身边的人也留不住呢?
老师为他擦眼泪,说着什么“总要有个决断”,飘然去了。
明明正病重着,还要赌命前往千里外的文州,身体怎么受得住?
慈英太子教包藏祸心,竟拦截钦差车驾,山上有多少惊险,老师怎么就敢去?
如今回也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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