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彼时彼刻,他竟想任性一次。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破土而出,应和着春日,与窗外的雨一同化开在夜里。
他是谁?
是未懂事即被抛弃的婴孩,是育幼堂收养的乞儿,是天家选定的奴仆;
是暗卫,是蜉蝣卿,是皇子的侍读,是新帝的恩师;
是权倾朝野的少傅,是辞京去国的谪官,是千夫所指的士林败类,是残害手足的无赦罪人。
他心意转过千万次,枕着苦恨捱过千万个夜晚,恍恍惚惚总也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
只记得有光,有路,有颗赤子心被交到他手中。
他不能也不敢辜负,于是就将一切都倾注给对方。
岂敢期望回报?可是回报确确实实就在他眼前。
“陛下。”
“嗯?”
姜孚以为老师要说些什么,就凑近倾耳去听。
帝师却倾进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
仍然亲密无间,仍然心无嫌猜,可是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像今夜的细雨,与他们曾一同在屋檐下看过的每场雨都不同,仍然不耽误这还是他们一起历过的雨。
“等我从文州回来……”
回来要做什么呢?他们这对师生一起做了许多事,但仍有许多事可以一同去做。
沈厌卿不知该说什么,可是确实觉得得了新生。
有温热的眼泪将他的魂魄洗净,他就变得轻飘飘的,变得值得获得如今的一切,不必做鬼而能做真正的人了。
姜孚温和地接纳过他的所有情绪,不向下问,只轻轻亲过他的耳尖:
“嗯,学生等您回来。”
……
听过宁蕖的千叮咛万嘱咐,又见过了风采青过了六年成熟了许多的涕泪送别,二十二在皇帝身边,最后一个来临别赠言的就轮到了姚伏。
姚伏像是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他出门去郊游,语气也颇为不屑:
“……你倒是真招人喜欢。”
沈厌卿也敞开天窗说话,不与他闲扯,微笑道:
“权势若是握在你手里,你也一样受人喜爱。”
“眼见着师弟日日立功,只怕离那一天也不远了。”
“到时候取代了我,还要多劳烦你提携呢。”
姚伏听了“取代”二字,显得有些心烦意乱,没好气道:
“你只早去早回就是了。”
“说了要回,就得守信,完完整整回来。事情还要你主持,圣人也要你帮着。”
他说了这些,像是还觉得不够稳妥,抠着窗边凝眉思索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分量些。
沈厌卿也不急,就气定神闲等他。今日久违的精神好,多聊一会也无妨。
姚太从敲敲窗边,又扯扯帘子,终于从脑子里的某个缝隙挖出了那句话。
或是因为距今太过久远,连带着他说出的语气也变得不稳重了些,令沈厌卿恍然间想起了他们还真是师兄弟的时候。
姚伏盯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师兄,一字一句道:
“蜉蝣卿平生最重一个‘信’字——这可是你说的!”
第82章除却帝师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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