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农村的青石地上铺满了稻谷灰与暗黄的泥土,许多灰土卡入砖缝之中,长久以往,单是看过去,便仿佛能叫人嗅到其中陈旧、腐朽的气息。
已是吃晚饭的时间,一路走来,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暗灰的砖瓦房上都飘出袅袅炊烟,便宜廉价的灯光自敞开的屋门中浅浅铺出,仿若黄昏时被人私藏的晚霞。
微重的脚步踏入灯火通明的小院中,还不等来人出声,簌簌落下泥皮的土砖房中便探出一道身穿洗得发白的衣裳、围着灰布围裙的中年妇女的身影。
那妇人看见白净少年的一瞬间,脸上的细纹便挤作一团,她匆忙将手中的油渍、水渍擦在围裙边角,手中端着一道喷香的农家小炒,慈爱地招呼道:“让宝下学回来了,赶紧进屋啊!”
江让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一抹浅淡的近乎没有的笑意,应下母亲的招呼。
他脚步稍快还不忘拉上江争的手臂,一起走进屋内。
几乎是刚进屋,阿妈便赶忙小步走近,视线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才叹了口气道:“让宝瘦了,在学校没好好吃饭吗?钱还够用吗?这次我叫你阿爸多给你些生活费。”
江让无奈道:“阿妈,我又哪瘦了,平日里三餐都没落过,钱够用。倒是你们在家也要好好的,别只顾着急我。”
阿妈诶呦了几声,笑眯眯盯着如今比自己长得还要高一个头的少年,道:“让宝现在也会心疼阿妈阿爸了。”
妇人说着,赶忙按着少年坐在烧了数道好菜的餐桌前,余光瞥向一畔默默将江让物品摆放整齐的男人,颐指气使道:“江争啊,别闲着,去,旁边厨房里头还给你弟炖着鸡汤,马上就炖开了,你赶紧去盯着,别烧干了。”
江争顺从地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却听见身后的少年声音稍稍提高,有些维护的意思道:“阿妈,哥接我回来一趟也累,宿舍里还帮我整理东西,几个小时都没歇过了,这样,我去看鸡汤吧,你们都辛苦了,先别忙活了。”
与在学校里冷淡沉静的模样不同,江让在家里着实多了几分人气儿,说话的句子也是大段大段地往外蹦。
少年说着,便要起身去厨房,但很快便被阿妈眼疾手快地按了下来。
中年妇人皱着眉,颇有些不悦地看了眼门口江争,气道:“快去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你难不成还真要你弟这读书的手去干那些粗活啊?!”
江争虽然被骂了,但心里其实是有些甜滋滋的,弟弟在意他,处处为他着想,这样的关心分明细微的像是一粒尘埃,对于男人来说也宛若蜜糖入口。
毕竟,将近二十七年的人生,再没有人比江让对自己还好了。
哪怕江让并没有其余任何多余的想法,仅仅是以对待一个平等的、对待人的姿态对他。
但对于江争来说,这就是弟弟、丈夫对自己的偏爱、爱护。
身后阿妈还在说着,语调是全然的不在意:“他累什么?天天吃那么多粮食,壮得跟牛似的,接一下弟弟就累了?”
江争听到这样的话并不觉得失落或是难过,他甚至是赞同、认可、附和的,完全没有被压迫者的愤怒或是不平。
他笑笑,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弧度,对江让柔顺道:“让宝,我不累,你们歇着就好。”
当事人都这样说,江让便也没了什么争取的余地。
事实上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江争永远都在为这个家妥协、为他这个弟弟妥协。
江让看得出来,哥哥确实是心甘情愿的。
可少年总会想,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受委屈呢?怎么会有人无所谓任何不公平的对待呢?
哥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被环境所同化,或许他只是不曾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眼见气氛被破坏了,阿妈赶紧拉着少年坐了下来,她手上端来一碗喷香的白米饭,拿起木筷,赶着桌上的好菜全都挑进了江让的碗里。
“让宝,”妇人眼中带着几分心疼催促训斥道:“赶紧吃,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啊,就是心太软,江争不过是个等郎弟,你心疼他做什么?他生来就是伺候你的,不然你以为当初阿爸阿妈买他来家里做什么?”
江让指尖微微攥紧,他压抑着心口的情绪,嘴唇微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说到底,他也是伏在哥哥身上吸血的受益者。
他能说什么呢?怨怪阿爸阿妈对自己的偏爱?怨怪这个封建迂腐的乡村?
就算他真的说出来了、点出来了,所有人也都会以为他疯了。
江让只是一个被时代裹挟着行走的人,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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