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书房总带着股陈年的松香,那是房梁上的老木料被岁月浸出的味道,混着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在暮色里缠成一团,把柳林的脸衬得半明半暗。他指间的狼毫悬在砚台上,墨汁顺着笔尖往下坠,在宣纸上砸出个小小的墨点,像滴凝住的血。
窗外的风卷着残叶,扑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倒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柳林抬眼,看向墙上那幅《北境山河图》,图上的幽州、并州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红得刺眼。
“硬打?”他忽然低笑出声,声音裹在烟里,带着点嘲弄,“陛下怕是巴不得我这么干。”
案上的茶早凉透了,碧绿色的茶叶沉在杯底,像些被弃置的兵卒。柳林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杯底的茶叶出神——朝廷那三万兵在黑石关外扎着,像颗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不致命,却硌得人难受。可真要拔了这根刺,洛阳城里的皇帝就能顺理成章地喊“清君侧”,到时候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北境这点家当,撑不过三个月。
“天下诸侯……”柳林捻碎了杯盖里的一片茶叶,指腹染上点苦涩,“个个都等着看我栽跟头呢。”
他想起去年秋收,幽州的粮亩产比江南还高,消息传到洛阳,七皇子在朝堂上跳着脚骂“北境私藏粮草,意图不轨”;想起并州新造的连弩能射穿三层铁甲,兵部尚书连夜上奏,说柳林“私造神兵,恐有反心”。这些年,他把北境从一片焦土变成粮仓,把散兵游勇练成虎狼之师,可在那些诸侯眼里,他不是功臣,是威胁。
“王爷,冯刺史求见。”青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
柳林把茶杯往案上一放,墨点溅在地图上,晕开一小片黑:“让他进来。”
冯戈培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演武场的寒气。他甲胄未卸,护心镜上沾着点尘土,刚在关外巡查回来。“王爷,黑石关那边有动静。”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孙承宗派了个参将,在关前搭了个望台,说是‘观察匪情’,实则怕是在窥探咱们的布防。”
柳林示意他起身,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黑石关的位置:“孙承宗是只老狐狸,他不敢真动手,却也不会让朝廷觉得他不尽力。这望台,是敲给洛阳看的。”
冯戈培皱眉:“可他按兵不动,朝廷迟早会换人的。听说兵部侍郎王显自请带兵,那家伙是七皇子的人,急功近利,要是他来了,怕是要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所以,不能等。”柳林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像刀出鞘,“得给孙承宗加点料,让他彻底站到咱们这边来。”
冯戈培眼睛一亮:“王爷想怎么做?”
“你觉得,府里谁最会说话?”柳林忽然问,指尖在案上的名录上划过。
冯戈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王爷是想……派人去劝降孙承宗?”他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要说能言善辩,戴先生算一个,可他是文臣,怕是镇不住孙承宗那老行伍。要不……让李丰去?他嘴皮子溜,又懂军务,跟孙承宗有得聊。”
柳林摇头:“李丰太滑,孙承宗会觉得他不实在。”他的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让陈默去。”
“陈默?”冯戈培愣住了。陈默是府里的参军,平时话不多,甚至有些木讷,怎么看都不像能言善辩的人。
“你忘了?”柳林提醒道,“陈默当年在洛阳太学读过书,跟孙承宗的门生是同窗。而且他性子直,说话不会绕弯子,对付孙承宗这种老狐狸,就得用直的。”
冯戈培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恍然大悟:“还是王爷想得周到!陈默那性子,看似木讷,实则心里亮堂,说出来的话句句在理,孙承宗说不定真能听进去。”
柳林点点头,提笔写了封信,封在蜡丸里:“让陈默带这封信去见孙承宗,告诉他,我给的不是交易,是活路。”
冯戈培接过蜡丸,揣进怀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书房里又只剩下柳林一人,香炉里的烟还在袅袅升起,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他知道,这一步棋风险极大。孙承宗是朝廷的老将,忠君思想根深蒂固,未必会答应。可他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拉拢孙承宗,形成犄角之势;要么等着被朝廷和诸侯联手绞杀。
“孙承宗啊孙承宗……”柳林低声自语,指尖敲着案面,“你我都是带兵的人,该知道手里有兵才有命。洛阳那座金銮殿,早就成了吃人的虎口,你真要把脖子伸进去吗?”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着夜色往屋里钻,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柳林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黑石关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格外黑,只有望台上的火把亮着一点微光,像颗悬在刀尖上的星。
***陈默出发时,天刚蒙蒙亮。
他没穿官服,只穿了件青布长衫,骑着匹瘦马,像个赶路的书生。腰间揣着柳林给的蜡丸,还有一壶北境特有的烈酒——那是冯戈培硬塞给他的,说“跟老将军聊天,得有酒”。
出了幽州城,往南走五十里,就是黑石关。关前的空地上,孙承宗的大营绵延数里,帐篷像白色的蘑菇,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望台上的哨兵看到陈默,立刻喝问:“来者何人?”
陈默勒住马,朗声道:“镇北王府参军陈默,求见孙将军。”
哨兵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衣着普通,不像奸细,便让人去通报。没多久,一个亲卫跑了出来,领着陈默往大营里走。
营里的士兵正在操练,长枪如林,甲胄相撞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陈默边走边看,心里暗暗点头——孙承宗的兵确实有章法,比洛阳城里那些花架子强多了,可惜,用错了地方。
中军大帐前,孙承宗正背着手看士兵射箭。他穿着件灰布袍子,没戴头盔,花白的头发用根布带束着,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老农,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扫过陈默时,带着审视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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